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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沒大沒小。」

又是宋東憑的語氣。他慣常這樣責備她的直呼其名。

潭寧栩霍然起身,神經質似地四顧,可屋裡空空蕩蕩,除了滿書架的書籍作陪。放眼一望,多是從宋東憑那順手牽羊,有借無還的。

昨天路過主樓610,辦公室門口的名牌撤下來了,不出一個月大概要換新人進。除了這些書,宋東憑沒留什麼影子。這感覺讓潭寧栩發狂。

之後好像就斷片,等她再回過神來,看到暮色濃稠,燈未開,面前滿桌散亂的稿紙,字跡潦草,狀若瘋癲,上面儘是她反覆臨摹手中這本書的扉頁上,宋東憑給題的字。

「會意不求多。

——贈潭寧栩。」

起初還分得清幻覺與現實,但幻覺實在太好,漸漸失去抵抗。清醒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,不清楚的時候也不盡然在寫字。後來變成一些不知如何形成的奇形怪狀的傷口,再後來,需要別人同她講她才知道,她從消防通道跑到樓頂去了。

這種情況愈演愈烈,於是由輔導員告知家長,再由醫生給出診斷。

重度抑鬱。雙向情感障礙。

每個詞都陌生。常苒不知道問題出在哪,直到一次慘烈割腕後,潭淅勉代替潭寧栩,同絕望的母親坦白。

自那以後,常苒再看不得宋西婧的眼,覺得虧欠。到深圳去,是帶潭寧栩去看病,卻也是逃避之舉,否則怎麼和喻家坐在一起佯裝其樂融融地過年。

縱然她心裡清楚這事怨不得誰,可愧疚就愧疚在她知情,而宋西婧仍蒙在鼓裡——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宋東憑去安徽,一半是為了學術,另一半則是為了斷絕一個女孩不合時宜的愛。

怎麼說。沒法說。說不出口。

常苒一次又一次看著發作的女兒被束縛帶繫結在床上,便盆被隨便塞在床下,做ct,有時候會失去做過什麼的記憶,她認不出自己,只是嚎啕著,滾落淚珠,然後毫無尊嚴地被人掐著手臂注入安定,瞪著無神的雙眼陷入無盡的空洞裡去。

這一刻,她近乎麻木。她既不想求誰的諒解,也不想獲誰的安慰。

2013年春,常苒久居深圳,和喻家淡了聯絡。再後來,就是喻呈聽到潭淅勉要出國的訊息。

訊息來源仍是趙逾磊。

可這人訊息向來半真半假,算不得數,喻呈不信。

「是真的。據說託福都考完了,學校也申請好了,好像這幾天就走。」

喻呈恍然想起過年時,潭淅勉說他留校念書,恐怕真是為了出國。

但為什麼。

「好像是覺得聯大實在學不到什麼,想出去看看。」趙逾磊說罷自己也笑了,「是有點不可思議哈,這人突然上進起來了。」

喻呈不答,手指在手機上點。刪刪改改,最後只發了四字。

「你要出國?」

潭淅勉又不理人。

急於得到回覆,喻呈從書店的臺階上站起來又發了一句:「當面說。我去你宿舍樓下等你。」

出書店時,外面下小雨。出門時沒帶傘,也沒預想會去太遠。潭淅勉是變數。

站在公交車上看到玻璃上的雨點從細小漸漸變成汩汩的水流,窗外景觀模糊不堪,流淌成蜿蜒的一灘。

堵車,到十字路口,司機不耐煩地鳴喇叭。有人被踩到腳,在車裡對罵。地板潮濕,帶雨的傘在手臂和腿上摩擦,惹人不快。

喻呈心煩意亂,終於熬到聯大站,車門開啟前,他看一眼手機,仍無回復。他深吸一口氣,衝進雨幕裡。

潭淅勉的宿舍他沒去過,但早在別人那不顯山不露水地打聽過樓號。路不熟,又逢大雨,眼鏡上墮滿雨水,看不清路,還捉不到路人問,等找到費了不少周折,渾身都濕透了。

到屋簷下躲著,再看手機,還是沒有。

大雨、晚高峰的公交,一路上層層疊疊的障礙跨過,讓他此時明確,見到這個人的心情有多堅決。

他又發一次,帶哀求,反正恐怕是最後一次,他可以不端架子:「潭淅勉,別不理我。」

短短半小時內,第三次震動。潭淅勉再次低頭看手機。

對話方塊上方的名字,盯得久了好像漸漸不是「喻呈」二字,而是「後患」。

答了一句就有第二句。

去哪,什麼時候回,幾點的飛機,我可不可以送。

沒完沒了。

他又不是什麼魚躍龍門,申到名校,不過是找個過得去的學校,再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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