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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跌跌撞撞到棺前,小輩還沒跪,常苒先撲倒在那裡。說來也奇怪,潭安林看著跟睡著了似的,衣服也穿得好好的,喻翰景甚至還提前找人給他梳了頭髮,雙頰也紅潤,看起來更像活的了。

不真實。

滿屋子的花圈輓聯遺像,全寫滿了大大的三個字——不真實。

然後什麼人來什麼人走,說了什麼,又全空過去了。悼詞是喻翰景寫的,這人熬了兩天夜,眼睛是紅的,頭髮也白。

喻呈看著他在上面念,個子也不很高,一貫嚴厲的語氣變得頓挫失序,突然也不想再跟他較勁了。

西邊的火化場騰起猛烈的煙。然後一個小窗拉開,面無表情的人喊15號來取。

喻呈陪著潭淅勉去取潭安林的骨灰,捧回來,小小一罐。

墓地是潭安林的同事們幫忙選好的,不然完全沒餘力去做這件事。風水不錯,東側的一小片,挨著棗林,也好找,方便後人常常來懷念。然後一小罐放進去,變成一座碑。妻誰誰誰,子誰誰誰,女誰誰誰。

這個人的一生就結束了。

潭淅勉還是生氣,想不通,怎麼碑上沒有他的那些衛星呢,把那些代號都寫上才好呢,他這一輩子,時間不是都花那兒了嗎,連死都是過勞死的,怎麼都刻不到碑上?

可是喻翰景說,那些代號不能寫,他的名字也不能留。他只是個放星星的人,他放的那些星星在天上,潭安林看著它們,它們也永遠陪著他。

印象裡那個冬天特別長,長在寒冷,也長在變化。

喻呈中午放學回家,看到喻翰景在那裡盛飯,一邊換鞋一邊問:「我媽呢?」

喻翰景回答:「樓下,你常阿姨那。」

常苒大概有一個月沒有出門,宋西婧日日下去送飯,趁機聊幾句,想帶她出門,可她臉上總沾著油彩,不斷畫一些灰靄的、恣縱的畫,她怕她想不開,也勸她想開,想想還有小孩。

過了一會,宋西婧上來,一進門先嘆氣,看到喻呈在,又轉笑,不叫他看見那份沉重:「回來啦?小潭呢?」

不知道講的是哪個。

「潭寧栩中午好像去小舅舅那裡看書,潭淅勉的話……不知道。」

事實上,潭淅勉很久不來了。不僅中午不露面,平日在學校也很少碰見,他好像又不上課了。

喻翰景停下筷子:「見到他還是讓他來家裡吃飯,外面吃不好,再說現在這麼冷,回家睡一會,下午才有精神學習。」

喻呈扒著米飯,也不敢說在學校也見不到人,只是下意識接:「知道了,爸……」

說完發現幫人瞞了。幹嘛要幫他。不知道。

但還是領了提醒人回來吃飯的任務出門,下午心思重,數學練習卷最後一題做錯了,懲罰自己再做一遍。課間跑到理六班找人,座位是空的。

他平常也不跑理科班,誰也不熟,在門口欲言又止好幾回,正好碰到從衛生間回來的費岷,這人濕著手:「年級第一?稀客啊,找潭淅勉?」

喻呈看著他,有點緊張:「嗯。」

「他又找你麻煩了?這人……」費岷笑一聲,「不過下午沒見著人。據說他最近在校外混呢,好像是新街口那邊的什麼舞廳……南山舞廳好像是……」

一句話沒說完,上課鈴響,喻呈被解了穴道似地立刻說「謝謝」,然後跑回班裡去。

下課後本來該去補習班的,偷偷跟老師請假沒去,可能是在潭淅勉的「模範帶頭」作用下,他撒謊也沒那麼難了,只要不當面瞧著他,只是隔著電話,聽不出心虛來。然後跑到新街口,每次到這都迷路,問了人七拐八拐,才在一條隱蔽小路找到什麼南山舞廳。

時間有點早,剛開始營業,沒什麼人,桃紅色的燈牌在那裡閃,像女人拋媚眼,把喻呈整得羞慚,又低頭看自己藍白整潔的校服,覺得格格不入。

但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。眼鏡一瞬間起霧,只能先看到頭頂彩色的燈球,轉得人頭暈目眩,地板有點硬,每走一步都咣咣響,空氣裡是菸酒混合的氣味,他下意識皺緊眉頭。

陳舊的木質吧檯,一列列棕色的酒,啤的洋的什麼都有,一個寸頭在裡側擦玻璃杯,手腕刺了一道紋身,好像是蛇。喻呈察覺到危險訊號,不知道該不該進。

砰——

一聲沉悶的碰撞聲驚得喻呈倒退了一步。

右邊的撞球桌,有人恰好側身,把正在持杆打球的人讓出來了。是穿一件黑色衛衣的潭淅勉,脖頸上多了條銀鏈子,袖口幾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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