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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章 殺心難耐 (第1/4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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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是一個蹩腳的故事,幸與不幸,不需要高明而漫長的鋪墊,只需一個草率的夜晚而已。

男人是六年前逃難來的富貴坊,他做得一手好包子,妻子也善於織布,兩口子彼此扶持,兢兢業業攢下了一點家資,在富貴坊邊上起了一間小院,生養了一對兒女,又入鄉隨俗領了社香,分年過節殷勤朝拜,為孩子寄名了佛神。

一切都在欣欣向榮,直到一場大火……

男人又一次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裡。說是家,可還剩什麼呢?傢什都燒盡了,只餘半面燻黑的土牆,勉強拿樹枝與野草搭起窩棚容身。

妻子沒了織機,去郊外尋了野菜與草籽回來摘洗,瞧見了丈夫歸來,連忙放下活計,帶著忐忑與期望迎了上去。

“行會那頭?”

男人沉默不語。

錢唐各行各業,哪怕乞丐都組有團行,平日收取會費,容許你在業內立足,緊要關頭還能伸手攙扶一把。可這規矩,在而今的男人身上好似失了效,他去了城裡許多次,總被攔下見不著行首,還被門子譏笑,說富貴坊什麼玩意兒都有,而今又被燒成白地,男人不定已成死鬼,上門佯作活人是要詐取錢財哩。

妻子又問:“碼頭上有活計麼?”

男人慢慢搖頭。

錢唐連貫海陸,無論什麼時候,肯去碼頭賣把子力氣,總能混個肚飽。但近來不是時候,以往在潮期,雖海潮不靖,但總有大船不畏風浪劈波而來,且因鎮海印的緣故,河運不受影響。但今年古怪,一艘大船沒有不說,錢唐上游還鬧起兵災,阻斷了船運。

城內外各碼頭都如富貴坊,各自有力工結社,此時此刻,連自個人都照顧不及,又哪兒來餘裕容納外人呢?

妻子懷揣最好的期望:“寺裡怎麼說?”

男人沉默搖頭。

夫妻倆年年在積善寺燒香,想著憑以往的緣法,借些銀錢東山再起,奈何出家人從來只化緣,不做施主。但和尚到底慈悲為懷,臨了送了一張符,說能保他往後平安順遂。

可往後平安,哪能解眼前困頓,妻子神情暗淡下來。

窩棚裡,孩子餓醒了嚎啕大哭。大的在哄,可怎麼也哄不住,自個兒倒挨不住跟著小的一塊哭了起來。

男人如夢初醒,忙慌從懷裡取出一枚酥餅,這是從廟裡順來的。佛前的貢品日日換新,這餅子酥皮已經冷硬了,裡頭卻仍舊鬆軟。

餓狠了的孩子們吃得很急,母親遞過水來小聲責備,大的一個懂事些,把餅子撕了大半還給父母,男人只推脫吃過了,叫娘仨多吃一些。

“三郎回來啦。”

遠遠聽著呼喊。

“門口”來了個年輕漢子,穿著顏色花哨的長衣,踏著頂漂亮的烏皮靴子,頭上還簪著朵紅菊,與周遭的斷壁殘垣格格不入。

他打了招呼,徑直進來。

四下一瞧,唉了一聲。

“早聽說富貴坊遭了劫難,沒想三郎這等積善之家也不能倖免。”不由分說,從袖裡取了兩吊錢,“這些錢莫要客氣,且拿去支使。”

男人沒說法,打發妻子去燒茶——幾片順手摘回的薄荷葉——努著眼木木瞧著那兩吊錢許久,終於接了過去。

簪花漢好似得了什麼勝利,大笑起來。

“要說以三郎的手藝,無論投身酒樓,或是借些本錢,這點家業遲早能賺回來。奈何城裡有些個風言風語,說是何家大宅的事兒與富貴坊有關,近來情形駭人,大夥兒都不敢和你們輕易扯上干係。”

“要我說,要怪就怪那解……”簪花漢話到這兒突兀打住,似乎怕這名字會引來什麼東西,“那賊子殺了人,拍拍屁股做起縮頭烏龜,好些天不見影子,卻連累咱們為他受苦。”

男人依舊木然著不說話,簪花漢不以為意,拿出兩個肉包子遞給孩子,孩子們怯生生看向父親,見他沒出聲,趕緊搶過,吃得滿嘴流油。

孩子們年幼懵懂,實在不曉得,有了好吃的,為什麼母親要暗自流淚,為什麼父親沉默得像一道影子。

妻子衝好了“茶水”端來,簪花漢的目光順勢落了過去,她常年在家織布,又不短吃食,是比尋常婦人白皙豐盈一些。

“近來不太平,富貴坊又人頭雜亂,你走了,嫂子帶著兩個孩子,孤兒寡母的,指不定惹上什麼禍患。這樣,兄弟在城裡的院子空了幾間廂房,若不嫌棄,嫂子可以搬去……”

話到此,妻子不知是恍惚,還是吃驚,腳下趔趄翻了茶碗,開水燙得她痛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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