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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 驛動的心 (第1/2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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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陵是在京城東郊,碣山懷抱,洛水環繞,正是一處天造地設的地陵吉壤。前方主陵角樓重重,朱門道道玉臺林立,座座殿宇雄渾巍峨,松柏青青山水寂寂。那裡就是隆景朝歷代帝王所葬之處,皇上皇后龍子龍孫,活祭死人,活人死祭,金縷玉衣共同陪葬。縱有廣廈千萬間,到頭只睡一席地,這話說得好,好生沒道理,這話一個皇帝和一個乞丐一樣可以說得出口,卻是欺人還是自欺——

那與方殷無關,皇陵平民百姓自不可入,就是達官顯貴也入不得,與方殷有關的是兩座輔陵。一在城東北,一在城東南,葬的是隆景朝歷代文武百官,生前伺候,死後陪同,這是一種恩賜,這是一種光榮。墓也氣派非凡,碑也千千萬萬,不管是不是龍脈靈穴不管有沒有仙氣可沾,這一席地就是光宗耀祖這一席地就是身份的象徵,死活都是。

百姓的墓地不在這裡,是在城西。

而方家列祖列宗的墓,是在皇陵東南,方殷是來拜祭。

天方破曉,萬物朦朧。

“這個是你爺爺,那個是你太爺,這個是你大伯,那個是你二伯——”方解沒有說話,說話的是羅伯,方殷在聽:“那是大奶奶,那是二奶奶,那是三嬸孃,那是——”方殷沒有去看,也是聽不進去,眼中只有正前方那一道碑:亡妻小婉之靈位。

夫謹立。子紀之。

只半人高,也是不大,卻是墨底,硃紅的字。

左前方,就是方殷的碑:兒男方殷,紀之之墓。父方懷忠,故考先立。

這裡頭有學問。

學問就是這一面碑根本就是不能立的,先人故去後人立碑,自古如此。

故考。就是先父,老子給兒子先行立碑,並且自稱故考,這不吉利,大不吉利!

當然方老將軍不在乎,在乎的是羅伯:“是了是了,起靈起靈!”

起碑,就要起靈,要知道石碑之下尚葬有一具小小的屍骸,那是另外一個方殷——

一個活的。一個死的,卻是起往哪裡?

一個真的,一個假的,碑是為誰而立?

這有些可笑。也有些為難,方解不動方殷不動,卻教羅伯如何是好?

既來之,則安之,這就是方老將軍給出的意見。

方殷沒有意見。

來日方長,且慢計較。這也是方殷給出的意見。

羅伯很有意見。

可是羅伯也沒辦法,短短几日相處羅伯已然心知,這父子二人骨子裡頭是一樣一樣的,一樣地犟!

父子意見一致。這靈且起不來。

方殷此來只有一件事情要做,就是給她,給孃親磕上一個頭。

再叫一聲娘。

“娘!娘!娘!我是方兒,我是——”當然一聲娘是萬萬叫不夠的,當然那一個頭磕下去也且是起不來:“我是方兒,方兒來看你了啊,娘!娘!孃親!”說到頭來,還是孃親。十月懷胎千般苦楚。含辛茹苦萬分操勞,水乳融得骨肉之親,付與誰人心血滿腔:“兒不孝啊。兒不孝!生不奉養,故不送葬,大不孝啊大不孝——”

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,方殷就是大不孝!

所以在其伏地哭嚎,傷心欲絕的時候,羅伯將一旁流淚唏噓的方老將軍拽到遠處,開始和他商量。商量的是方家傳宗接代的事,這件事情可是十萬火急,羅伯早在一個半月以前就開始操心了。羅伯就是愛操心,對方家的事還得比自家的事還要操心,因為方家就是羅伯的家羅伯就是方家的人,這是老天開眼,方家不至絕後:“孃親啊!孃親!”

“娶誰家姑娘好呢?張家?王家?李家?還是趙家?”當然了,羅伯早已做足了功課,當下一氣數了十幾個,又問道:“娶幾個媳婦好呢?一個?兩個?三個?還是四個?”當然了,在何伯看來自家少爺模樣生得俊,人品也端正,就是個完人,原本就是誰家姑娘都配他不上的:“著了!全都要了!來他個三妻四妾十八填房,生他個百八十個兒孫滿堂,老爺!老爺!”羅伯激動異常,一時熱淚盈眶,羅伯已經看到方家日後那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:“兒不孝啊!兒不孝!”

“老爺!老爺!”可見人丁興旺,一方歡樂海洋,無數個小祖宗圍在羅伯身邊,摟抱在懷裡,坐在雙膝上,騎在羅伯脖子上羅伯也願意,羅伯當牛做馬也是心甘情願:“你說!你說!”但見自家老爺,並不放在心上,只是搖頭笑笑,一臉無奈模樣:“羅伯!”是了,上行下效,老方小方,你自這裡瞎張羅,人家未必看得上:“好了好了,不要說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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